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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评书药石论》
时间:2015年02月11日  来源:

        臣闻率土作贡,任其所有,率身事主,罄其所 能,心存口念,无所避就。况今荡然不讳,忠臣义 士,咸肆其辨,可谓开大达之道。陛下亦以臣知于 书也。论于书道,是臣之职,知而不说,用臣何为? 臣之所言,不敢不尽。     假如欲学文章,必先览经籍子史。其上才者,深 酌古人之意,不拾其言。故陆士衡云:“或袭故而弥新。美其语新而意古。其中才者,采连文两字,配 言以成章,将为故实,有所典据。其下才者,模拓 旧文,回头易尾,或有相呈新制,见模拓之文,为之愧赧。其无才而好上者,但写之而已。书道亦然, 臣虽不工书,颇知其道。圣人不凝滞于物,万法无 定,殊途同归,神智无方而妙有用,得其法而不著, 至于无法,可谓得矣,何必钟、王、张、索而是规模?道本自然,谁其限约。亦犹大海,知者随性分 而挹之。先哲有云,言相攻失以崇于德,故上下无 所不通。若面是腹非,护左忌右,则匿恶之名寻声而至。     夫马筋多肉少为上,肉多筋少为下。书亦如之。 今之书人,或得肉多筋少之法,薰莸同器,十年不 分,宁知不有藏其智能,混其体法,雷同赏遇,或使 之然。至如马之群行,骥子不出其外,列施衔策,方知逸足,含识之物,皆欲骨肉相称,神貌冷然。 若筋骨不任其脂肉,在马为驽胎,在人为肉疾,在书 为墨猪。推其病状,未即已也,非医缓不能为之。 惟题署及八分,则肥密可也,自此之外,皆宜萧散,恣其运动。然能之至难,鉴之不易,精察之者,必 若庖丁解牛,目无全形,析支分理。其有一点一 画,意态纵横,偃亚中间,绰有余裕,结字俊秀,类 于生动,幽若深远,焕若神明,以不测为量者,书之妙也。是日无病,勤而行之益佳。其有方阔齐平, 支体肥腯,布置逼仄,有所不容,棱角且形。况复 无体象,神貌昏懵,气候蔑然,以浓为华者,书之困 也。是日病甚,稍须毒药以攻之。古文、篆、籀,书之祖也,都无角节,将古通今,理亦可明。盖欲方 而有规,圆不失矩,亦犹人之指腕,促则如指之拳, 赊则如腕之屈,理须裹之以皮肉,若露筋骨,是乃病 也,岂日壮哉侧书亦须用圆转,顺其天理,若辄成棱角,是乃病也,岂曰力哉!   夫良工理材,斤斧无迹;才子序事,潜及其 间;书能入流,含于和气,宛与理会,曲若天成, 刻角耀锋,无利馀害;万事拙者易,能者难,童蒙 书有棱角,岂谓能也,共入相知。若始疏而终密者 则大同,始密而终疏者则大异。故小人甘以坏,君 子淡以成,耀俗之书,甘而易入,乍观肥满,则悦心开目,亦犹郑声之在听也。又若臣之事主,献小利 叙小能,则非大材,治理无用。谄谀者必有顺情之 说,忠谠者必有逆耳之言,虽知其忠而不亲者,以忤 其意也;虽知其谄而不忍疏者,以会于情巾也。唯明 主圣王,则能复思审察,勉听古言,亲近忠良,增益 明圣,是以远大图,无以浅近取。棱角者书之弊薄也,脂肉者书之滓秽也,婴斯疾弊,须访良医,涤荡 心胸,除其烦愦。古人妙迹,用思沉郁,自非冥 搜,不可得见。     故大巧若拙,明道若昧,泛览则混于愚智,研味 则骇于心神,百灵俨其如前,万象森其在瞩,雷电兴 灭,光影纠纷,考无说而究情,察无形而得相,随变恍惚,穷探杳冥,金山玉林,、殷于其内,何奇不有, 何怪不储。无物之象,藏之于密,静而求之或存,躁 而索之或失,虽明目谛察而不见,长策审逼而不知, 岂徒倒薤、悬针、偃波,垂露而己哉,是知之也。盖粗以言诠,而假于词说,若精以心了,则无寄词。心 之通微,贯之而已,其得之者,心手相应,如轮扁之 斫轮,固言说所不能。是以钟、张、二王亦无言说。 鸡鹤常鸟,知夜知晨,则众禽莫之能及,非蕴他智,所禀性也。臣之愚性,或有近于鸡鹤乎!   昔文武皇帝好书,有诏特赏虞世南;时又有欧 阳询、褚遂良、陆柬之等;或逸气遒拔,或雅度温 良,柔和则绰约呈姿,刚节则坚断执操,扬声腾气, 四子而己。虽人已潜灵,而书方曜迹,考能录异, 顿越数朝,是知君臣之间,荣辱相及也。帝者务遵贤贵道,亦有邀虚誉以自饰,声实相半,足称贤君。 知道味者,乐在其中矣,如不知者,妨手观赏,百未 减一,但不能割其少分耳。厌饫生前之乐,辜负身 后之名,使达人君子议之,岂不惑哉!且尧舜之主,德不被于今时,闻者欣而戴之;桀纣之君,毒不 流于今日,闻者怒而怨之。名固不可不存,德固不可 不立,当今圣化洋溢,四海晏然,俗且还淳,书未返朴。今之书者,背古名迹,岂有同乎?视昔观今, 足为龟镜,可以目击。夫物芸芸,各归其根,复本 之谓也。书复于本,上则注于自然,次则归乎篆籀,又其次者,师于钟、王。夫学钟、王,尚不继 虞、褚,况冗冗者哉!     自草隶之作,《书断》详矣,从宋、齐以后,陵夷 至于梁、陈,执刚者失之于上,处卑者惑之于下,肥 钝之弊,于斯为甚。贞观之际,崛然又兴,亦至于今,则脂肉棱角,兼有相沿,千载书之季叶,亦可谓 浇漓之极。物极则返,阴极则阳,必俟圣人以通其 变,穷则变,变则通,通则久。事或可应,庸夫侪贤哲之功;道或可行, 明主纳刍荛之议: 皆谓得于时 也。陛下宏开至德,讲论六艺,迈踪上古,化行尧舜 之风,书盛汉魏之日。臣愿天下之事,悉欲尽美尽 善,宁以书道独能谢于前代乎?然大道不足崇.而书 法亦当正,若忽之,则工拙一也,若存之,亦当年妙有。固富有之谓大业, 日新之谓盛德,伏愿下明敕以 召之,必使草泽蒙恩。庶涓涓之流成河海,菱艾之莸 为兰杜。岂非盛事,岂不美矣!     往者屈也,来者伸也,不尔,非今之体悉不敢 来,或有过之人,亦不敢进!夫风者教也,风以动 之,教以化之。故天下之风,一人之化,若不悔示,已谓得其玄珠,瓦釜钟鸣,布鼓雷吼。至若曲 情顺旨,必无过患,臣深知之,不忍为也。志士含 忠抱义,百炼不销,人皆有死,无所追悔。贞观之 时,文臣无限,謇謇者魏征,文皇重之,良史书之,后代美之。夫简兵则触目而是,择将则万不得一。 故与众同者俗物,与众异者奇材,书亦如是。为将之 明,不必披图讲法,精在料敌制胜;为书之妙,不必 凭文按本,专在应变,无方皆能,遇事从宜,决之于度内者也。且军之兴亡,由将之明暗,人之成败, 在师之贤愚。智不居心,则不知道,不知道则无以训 人。师之与将,人之耳目,耳目不明,其可知也。 是以君子慎其所从,白沙在泥,与之同黑,狂者东走,逐者非一。京邑翼翼,四方取则,俗风且行, 举国相斆,迷游忘返,深浪何归?仁覆子育,岂不顾 念。伏愿天医降药,醒悟昏沉,导彼迷津,归于正道,弊风一变,古法恒流,神而化之,默而通之。反 掌而盛行之,则是冀夫天府之内有圣朝妙书,宛然得 千百数载已前气象,比肩钟、王,列美竹帛,微臣所 愿足矣,陛下之能事毕矣。     古人有云:穷则独善其身,达则兼济天下。虽 陈愚见,宁望可行,非臣所知,事出圣断。人皆欲 顺己,不欲从人者,情也,唯明者能以理割之。且 声利之大端,贵师所共有,其生也风猷可嘉,当代擅美;其功也徽烈可纪,身后垂名,亦人情之何远。 语曰:人心间不容针。臣谓此言之良者,上下其道 一也。有一善,身之荣;有一恶,身之耻;恐后代议 今之书,虽不足累于明时,终非有益。昔伊尹以烹饪干主,意不专乎食。臣以小学讽君,道岂止乎书。 臣伏岩薮久,无荣望干预求进,亦非公卿荐闻,陛下 天听低回,旁罗草泽,选材于弃木,擢臣于翰林,是 策励驽鈆,敢不竭力,兢惶一疑命,恐尘天鉴之明。鸿飞冥冥,无患饮啄。譬如为树、置之于野,则繁 柯茂叶,盖其所荫,取之于材、则梁栋轮辕,适时为 用。臣违亲事主,移孝于忠,忠不竭诚,孝可知矣。 侍奉日近,辄有评论,隐而不言,臣之罪也i言而不 隐、干犯天威,冀增涓尘,无所顾念,不能随众碌 碌、辜负国恩。人皆取容,宁免危惧;行于正道、不 敢忘主。区区之心,愿重圣察,不能愚直之至,故献《评书药石论》云。